去年,满仓还没当上区小队交通员、还在举人家当长工的时候,逢到准假回村看娘,就经常这样:起先没打算绕道,但是,想都没想就绕到了赵大疤瘌家的田里。赵大疤瘌家的田里,有时候种麦子,有时候种棒子。嫩玉米棒子烧着吃,是另外一种香甜,不过不如麦子,可以烧着吃也生着吃。麦子呀那可是细粮,不趁这会儿鲜嫩吃几口,等收割完了,就只有到过年才能吃上一星半点儿啦!所以,满仓不能不走下河堤,绕远儿也要走进麦地。何况是赵大疤瘌家的麦地不,早年应该是他满仓家的麦地。
这块麦地,到底不同于别人家的麦地。整齐、壮实而且香甜味道浓。满仓没有急于捋麦穗,而是慢慢嗅着,让麦香通过鼻腔一点一点香透到心里。满仓享受够了,才不慌不忙地向麦田深处走去。满仓在麦田里走动的声音,像刮过一阵小风,沙拉沙拉非常悦耳。满仓在麦田深处吃到了第一穗麦子。麦子还稍显稚嫩,用手掌搓还有些费劲,嚼在嘴里麦汁过多,面香味很淡,还不筋道。但它是粮食,是细粮,是麦子,棒子面饼子怎么能够跟它比呀!满仓决定先吃他个肚皮滚圆,然后给区小队捋回一些。队长正病着,怎么着也比棒子面饼子愿意下口,这可是麦子呀!满仓吃着香甜的麦子,开始埋怨自己,放着这么好下口的东西,居然跟一个生病的人抢棒子面饼子。满仓自言自语道,麦子真好吃!
满仓觉得自己在园屋里猫了一冬一春,忘记了许多,比如说麦子,赵大疤瘌家的麦子哪一片最先开花结穗,哪一片最先成熟,满仓应该最清楚呀。眼下到了麦田,居然不管不顾随便在一个地方捋下来就吃!满仓扔掉手里的麦穗,心里生气地想道,应该是他家祖坟周围的麦子最先熟呀,那地界儿地势高,浇不上水,比别的地界儿早熟好几天呢!忘了,真的忘了,都怨该死的侉子,把俺满仓猫在园屋里整整一冬一春!
赵大疤瘌家祖坟周围的麦子果然筋道得多,面腥味儿也浓得多。满仓觉得吃得差不多了,然后又捋了小半筐麦穗打算给区小队送回去。就在满仓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刮起一阵风,一种好闻的味道顺风而来。满仓仔细嗅了嗅,好香,但绝不是麦香。满仓像一条嗅觉良好的狼狗,不断耸着鼻子辨别着味道和方向。顺风而来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什么味儿恁么香,是酒香。满仓虽然没喝过酒,也没见过酒,但是,他从此断定,比麦香更香的就是这种味道了。满仓伸长鼻子很快找到了传播味道的地界儿赵大疤瘌家祖坟上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挺长挺大。满仓吃了一惊,就势蹲在麦从里仔细辨认着。
那会儿,月光半明半暗有些暧昧,不过满仓还是看清了,不是狗,不是猫,也不是黄鼬,是人。比麦香更香的味道就是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人分明沉醉在酒香里忘记了外面的世界,酣畅淋漓、梦蝶飞扬。那么,他是什么人呢?赵大疤瘌?不像;偷麦穗的?也不大像!满仓突然看到,离那人不远处有一束光亮,鬼火般一闪一烁,光亮不大却寒气逼人。满仓心说,莫不是真的撞见鬼了,这大概就是老人们说的鬼了。
编辑:王晓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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