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东西,几千年的历史可以证明。我太爷也好这一口。他喜欢喝,嘴里却管它叫“尿水子”,听起来是个贬义词,但酒从太爷嘴里出来,是一股亲昵味儿。
那时父亲已当教师了,一个月工资三十元零五角,家里花销全指着这些钱。不过父亲有个小副业,就是写稿子,能赚点稿费。稿费只有三两元,但对父亲来说已经很可观了。稿费取来时,父亲就拿着家里黑漆柜上的酒壶去村头的供销社给太爷打酒。酒壶又高又大,能盛二斤散酒,瓶盖早已不知去向,常年用一截棒子瓤儿塞着,外露部分黑乎乎的,里边却让酒浸泡得白净净的。
那样一个晴朗朗的春天,刚用稿费打来酒的父亲拎着酒壶进了院子,抬眼就看见了在菜园里劳作的太爷和太奶。太爷一抬眼看见了拎着酒的父亲。父亲于是快活地往高提了酒壶说:“爷爷,我给您打酒了。”太爷的嘴角迅速地往上翘了翘,却把眼睛呱嗒一下撂到手里的活计上,嘴里哼了一下,说:“买那干啥。”太奶一手掐秫秸,另一手飞着小弯刀,笑眯眯地看着太爷接了一句:“那要看往哪个酒窟窿里倒了!”
太爷只是偶尔喝点小酒,解解馋,姥爷却是一辈子没有离开酒。
喝了一辈子酒,不知道醉酒是啥滋味,这是姥爷逢人便说且最引以为自豪的事。姥爷一天三顿饭,饭可以不吃,但不能没酒,酒也不必多,两盅足矣。姥爷的酒具是一个细脖儿的白瓷酒壶和一个小白瓷酒盅。
小时候去姥爷家,老舅母一喊放桌子了,我们就立刻把那张油亮亮的枣木桌子搬到炕上,然后熟练地拿出酒壶,烫酒、倒酒。准备好了,姥爷就坐到桌前,端起那白亮亮的小酒盅放到唇边,“吱儿”地响一下,接着,一根炸得焦黄的小凌河鱼扔到嘴里,姥爷就很响地吧嗒嘴,咂摸其中滋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怀念姥爷喝酒的神情和响声,那真叫一个香!
父亲喜欢给太爷和姥爷打酒,但他自己却不经常喝酒。不过家里若是来客人,父亲还是要陪的。父亲的量不超过一盅,也从不劝酒,但却能把客人陪得很好。但凡喜欢喝酒的人,即便平常少言寡语,酒一下肚,话也多。而跟父亲喝酒的人,话儿尤其多,因为父亲是个绝好的倾听者。酒逢知己啊!三杯两盏过后,酒便调动了人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情绪如滔滔不绝的水流恣意开来。说的人尽情地释放,释放快乐喜悦,也释放忧虑悲伤。父亲倾听着,抚慰着,感同身受着。这时的父亲如同一泓泉水,或滋润,或容纳,让开闸的洪水从奔腾到畅流,再从舒缓到平静,把人生浸润得五味俱全!
印象中父亲陪醉过好多人,也醉出过很多快乐的往事。最典型的是张家老叔醉酒后嘴里没叼烟,却划着的火柴往嘴唇上点,差点燎了胡子。
父亲不喝酒,就费菜,客人喝,他只顾着吃。母亲借个空当到桌前来说话,使劲给父亲使眼色,父亲唠得投入,根本不去领会,还是照吃。每一次,客人喝得兴高采烈地走了,爱面子的母亲总是磨叨父亲没眼力见儿,让盘子见了底。
前段时间,大哥被军区的出版社看中,从遥远的边陲调回家乡的省城,报到之后先回家来看看。那天傍晚,大家围着父母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享受着窗前清澈的流水和满眼的绿色,唠起了那些愉快的陈年酒事。
大哥说:“可惜姥爷和太爷没有尝过茅台酒!爸现在喝什么都有,可是他不抽烟,不好酒,不好吃,也不好穿,每次回家来,都不知该买点什么。爸,您到底喜欢啥?”
正捧着大哥的文集翻来翻去的父亲,从鼻梁架着的老花镜上伸出一双眼睛,很郑重地看着我们说:“我喜欢的东西用钱买不来,你们得下力气挣。”
说着父亲起身进了书房,拎出一个很大的袋子。打开来,红通通一片,全是我们这么多年得的大大小小、参差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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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奖状、证书、军功章,甚至还有我们读小学、初中时查字典比赛、作文比赛得的最古老最简单的奖状。那一刻,所有艰辛的、苦涩的、快乐的、美好的往昔“哗”地一下在眼前延展开……
酒量极浅的父亲就是品着这些或青涩或甜美的岁月,享受着儿女亲情,沉醉于人生之酒的甘醇。那一刻,泪光在每一双润湿的眼中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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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车婉宁